季青羅跨過十厘米多高的門檻，沿著已經被掃出來的青磚路進了院子，右手邊就是竈房、柴房和一件雜物間，具是青磚黑瓦片的結構，窗柩和門框都是木頭結構，窗格比較大，用油紙糊上，通風采光都好。前面的正屋是兩間套房的結構，正對著右手邊的是一間客廳和兩間臥室，左手邊的是一間客廳和一間臥室，現在是長輩住著，都有大門，不過為了通行方便中間設有一小門，平時都是開著的，進出都方便。

洗澡的地方在左邊，有一顆皂莢樹，頂冠大的已經把洗澡房都包住了，正值寒冬臘月是看不到那一樹繁盛景象了，剩下朝南的空地當作了小菜地，院子中間有一口壓井，平時用水都在這，就是冬天壓水麻煩了點。

進了竈房，秦滿倉正在刷鍋洗碗，看到媳婦兒要去穿圍裙忙說：“我都快刷完了，你歇會。”

季青羅笑:“那我去看看孩子去，你刷完了，別忘了抹點東西，別到時候又裂開。”

“忘不了，不能白費了你的心思。”秦滿倉一個大男人，一直對這方面不上心，今年風大又幹冷，剛入冬沒多久手就皸裂了，兩手虎口位置都裂了老深的一個口子，季青羅心疼，每天睡前都給他先塗上蛤蜊密（裝在蛤蜊裏的油脂類）細細按摩，再塗上雪花膏揉，最後睡前再帶上手套，才讓口子愈合了。秦滿倉把最後一個碗放進碗櫃裏，擦幹手，攬著季青羅往外走，要按現在的話來說這就是最萌身高差了，進了堂屋，季青羅才把秦滿倉的手拿下來，雖說家裏不拘說做飯刷碗都是女人的活，但是在長輩面前還是要註意著分寸。

兩人進了父母在的左邊的房間時，秦爺爺正在逗孫子玩象棋，秦九會什麽象棋，能認全就不錯了，於是就能看到秦爺爺念一個他就找一個出來，錯了就咯吱咯吱他，笑還不敢出聲，怕吵著小弟弟，臉都憋紅了。

“大，孩子燒退了嗎？”季青羅跟秦滿倉進了房間先去火盆旁邊驅冷氣。

“剛吃了藥，哪有那麽快藥就使上勁了，估計得半晌午才能看到效果，我看啊，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你們不用擔心，肯定會沒事的。”秦爺爺說著把象棋收了起來讓秦九放到櫃子裏。

等身上摸著暖和了，季青羅跟秦滿倉才走到床邊看孩子，小臉已經沒有那麽紅了，兩人放下一大半的心，現在只等著會不會退燒了，到中午還不見好的話就得想辦法帶他去診所一趟。

一家人坐在床腳處小聲說話，季青羅擔心娘這回去請人來餵孩子請不來，這時候誰家都不富裕，油水也少，孩子都靠著吃奶長大，誰家有奶水不是緊著自家孩子吃，想了想季青羅還是輕聲道：“即使今天娘把嫂子請來了，咱們也要早做打算，都不容易，咱們也不能總是麻煩別人，今天是不能出去了，最遲不能超過三天，我們得去集上面買點奶粉回來，總喝米湯不是辦法。”

“是這個理兒，雪停了，明天要是晴天的話，一天下來路面就將就著能走人了。到時候我和滿倉去買。”秦爺爺附和道。

幾人小聲商量著，要買的東西已經列了一大堆，似乎大家都忘了考慮要不要留下這個他們還沒時間去了解性別的孩子，亦或是從見到孩子的那刻起彼此心裏都有了答案。

大人們說著話，秦九就半蹲在床邊，手肘撐著床邊，兩手托著腮，就著這個姿勢看床上熟睡的小弟弟，耳邊聽著那邊討論著，才知道小弟弟原來是要喝奶粉的，家裏卻沒有，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明天買不回來奶粉他就去找張狗蛋的媽媽，張嬸嬸肯定願意的。

半中午時，孩子的低燒好歹是退下去了，尿片也換兩回了，不過季青羅都是在被子裏摸索著換的，不敢掀開被子，怕又出問題。中途餵了一次米湯，擔心光是米湯吃不飽，季青羅特意熬濃濃的米湯來餵。

小孩子的嘴一撇，還沒哭出來，秦九就輕輕拍上了，另一只手去拽季青羅的衣服下擺：“媽媽，弟弟是不是餓了？你給他餵點吃的吧。”

季青羅應了聲就去了廚房端一直煨在爐子上的米湯，剛出了廚房門就聽到大門口傳來了腳步聲，轉過身一看：“娘，你回來了，小姨、嫂子你來了，快，屋裏坐，外面冷。”說著就趕緊轉過身又把米湯放回了爐子上，看到人來了心裏就松了一口氣。

放了碗出來，正好跟從大門口進來的三人碰到。幾人一起進了屋裏，就能聽到嬰兒細嫩的哭聲，斷斷續續的連不上一起。

季青羅心裏一緊，說是哭倒不如說是抽泣更合適，怕是連哭的力氣都要沒了，拐進臥室裏就看到自己兒子邊拍嘴裏又一邊說著“弟弟乖乖，乖啊，馬上就有吃的了。”

“嫂子，你看孩子餓得厲害了，要勞煩你了。”季青羅趕緊回聲小聲對身後的人說，等得了回應又忙道：“九兒，過來，讓大娘餵弟弟吃飯了。”

屋裏的秦滿倉和秦爺爺早在人剛來的時候就立馬起身打了招呼出去了。

季青羅拍著秦九的後腦勺：“你去找爺爺玩去，不喊你別進來啊。”

說完不等秦九說話接著道：“等弟弟吃飽了就不哭了，我再叫你。”

秦九於是點點頭出了門，還不忘說：“那你多餵小弟弟吃點。”

關了門，秦奶奶先一步把炭盆往床邊又挪進了點，摸了摸尿片是幹爽的才小心的把哭得直抽的孩子抱了出來，元秀看了趕緊上前一步坐到了床上：“姨，來給我吧。看來他是餓壞了。”

秦奶奶把孩子送到元秀懷裏，蓋好被子，看他開始慢慢吃奶水了，就坐到了一邊跟自家老姐姐敘家常，季青羅站在一旁等有需要的時候好幫忙，說話的間隙裏就能聽見小孩不時地抽噎兩聲才繼續吃。

秦奶奶的姐姐苗平看了半天，尋思了半天怕自家妹妹不是要養了這個孩子，遂問了出來：“看你這架勢是要留下這孩子了？”

“留不留的，也不能看著孩子受罪，咱們遇到了不管，這孩子要怎麽辦呢？”秦奶奶說著還後怕，如果不是九兒早上去外面上廁所，這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到時候後果必定比現在要嚴重的多。說來她看這孩子還怪有緣分的，看著就讓人喜歡。

苗平聽了也沒說話，不過心裏還是有點擔憂的，如果留下了這孩子，以後一定要上戶口的，上了戶口再想要個親生的就難了。不過也就是在心裏想想，真不留下這孩子還能往哪裏送呢？既然送到了家門口那就是命。

兩人說著話，元秀餵好了孩子，看著他睡著了想把他放到床上去，剛輕輕挪動了下胳膊就發現小孩子輕顫了下，開始還以為是挪動的時候驚動了他，可幾次之後就覺得情況不對，小心檢查了下，發現側後腦勺的位置有個鼓起來的包，忙小心的放到床上，蓋好了被子就下了床，到三人面前擡手示意出去她有話要說，幾人輕手輕腳的往外走去，到了客廳，元秀看看幾人定了定神開口：“我剛才發現孩子後腦勺有個包，像是碰著了，看他還能哭暫時應該是沒事，現在咱們知道了也是只能幹著急，就怕他還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青羅你回頭要是給他換衣服啥的多註意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傷著的。”

秦奶奶聽著不禁埋怨起來自己不夠細心，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沒發現，心急火燎的想去看看情況，苗平也看出來兩人著急了：“行，看出來你們著急了，我們就回去了，家裏小子該餓了。”

季青羅已經進屋了，秦奶奶留人吃飯：“姐，中午了，吃過飯再走吧，滿倉他們正在做飯了。”

“不了，還有孩子等著呢，回頭我讓人送點奶水過來你們晚上餵。我回去了啊，你進屋去吧。”苗平元秀兩人邊往外走邊說。

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大門口，“行，那我就不留你們了，路上慢點啊。”秦奶奶看著兩人上了大壩還是又追加了一句：“慢點走，路滑。”

看兩人走遠了立馬就往屋裏跑去，進了屋就問：“青羅，孩子怎麽樣？嚴重嗎？”不帶回答就趕到床邊，先小心仔細的看了後腦勺，又往炭棚裏加了點炭，確定溫度還行才掀開被子，解了孩子上衣的紐扣，青紫的痕跡立馬進入兩人的視線，季青羅抖了抖唇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剛才光看了頭都夠擔心的了，沒想到身上只更嚴重。

秦奶奶只喊著：“造孽啊。”瞧著肋骨旁，肩膀上的大片青紫還有擦傷想摸摸又不敢，細看附著的竟然還有塵土，被氣得渾身發抖，老人家一輩子信佛，雖說做不到一輩子一直吃素，也是一生行好的人，方圓幾裏都知道的好心人。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能狠得下心來這麽對一個還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一顆顆又把小扣子系上：“乖仔，不怕，以後奶奶疼你。”

扣到最後一個扣子時，想起來什麽，停了手，蓋上被子，掖好被角，轉身走到衣櫃旁，開始找東西。

“娘，你找什麽？我也來找。”季青羅也走過來幫忙。

“我記得有一套貼身衣服，還是有了九兒那年，你二叔那次回來帶回來的，摸著料子就好的那幾套。當時不舍得穿，結果放小了九兒不能穿就放起來了。你還記得放哪了嗎？”秦奶奶找了一遍沒找到。

“您忘了，今年還拿出來洗了呢，我收起來了，我去拿去。”話沒說完人已經跑走了。

秦奶奶關了櫃門，坐回床邊，心情很是沈悶，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麽對一個剛生下來沒多久的無辜的小嬰兒。又想著乖孫子這泡尿撒的好，給她撿回來個這麽好的孫子。

找到了衣服季青羅趕緊拿了過來：“娘，現在給他換上嗎？”

“換，身上的衣服都有點潮乎乎的了，早上就應該先換上的，再說這衣服換上了就跟過去沒有關系了，以後就是我們老秦家的人了。”秦奶奶動手掀開了被子，漏出上半身，脫了上衣換上了新的貼身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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